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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禮”用以明人我分際,使人際交往中親疏遠近各得其宜?!毒┤A煙云》的女主人公具備了這一種人生智慧(亦即世故)之后,才算得上那大家族中的聰明女子?!啊咎m十四歲大,在一家喪禮客廳里,用眼睛一掃,憑棺材后頭那些人的殯服記號兒特點,就看得出死人有多少兒子,多少女兒,多少兒媳婦,多少女婿?!薄渡俟芗仪皞鳌分械纳俟芗腋驄故煊谌穗H交往的藝術(shù)而見出儒雅風(fēng)流。他“自幼就深知主人們的眉眼高低,言語輕重,且熟諳京中各宅府之間的遠近親疏,絲絡(luò)瓜葛”。這是傳統(tǒng)社會做人的一項大學(xué)問,得之并不容易。人情練達、“懂得場面”又敏于應(yīng)對如少管家、福海者,在家際、街坊關(guān)系中,被認為“明白事兒”,“會維人兒”。老北京人極重人緣。有了“好人緣兒”幾乎是人生成功的一半。這又出于借他人眼光才足以肯定自身的文化心態(tài)。
上述胡同人情中即有中國傳統(tǒng)社會的群體性特征。分散如市民如鄉(xiāng)民者的群體意識才更是一種根深蒂固的文化。本來市民生活即既封閉又彼此連結(jié):家庭、家族式的自足單元和雜院、胡同式的群體生活格局。此外還有小手工業(yè)者、小商人的職業(yè)獨立和對行業(yè)結(jié)構(gòu)的依賴。單門獨戶、職業(yè)獨立,掩蓋著個體生存的非自主性、脆弱性。北京人的下棋、遛鳥、遛彎兒,雖屬隨機組合,也是同好者的群集,即使只限于找樂的有限時間。其中又以臨時性的搭班唱戲(不同于舊時代的票戲)最具群體性質(zhì);那是非賴有“群”才能達到的個人精神滿足。更不必說“老人島”。小酒館里的獨酌是引人注目與猜測的,被認為自然的倒是陌生酒客的對飲。舊北京的大酒缸最有群集風(fēng)味,對飲或共飲中的“神聊海哨”也必得一班人的情感交流與彼此唱和。北京人的找樂,依賴于環(huán)境、氛圍,依賴于嗜此者的感應(yīng)、共鳴,依賴于“群”,即使偶爾聚合的群——卻又正要這“偶爾聚合”。大酒缸邊的苦力們神吹因彼此非知根知底,老人島上的談天說地亦因無利害相關(guān)。非過分熟悉者之間才易于有節(jié)制的放縱,而樂亦在其中。這也是文化“爛熟”的市民的一份聰明。